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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女孩13岁遭轮奸,11年后主谋才被定罪

栏目:国际新闻 来源: 本站 日期:2016-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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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的法庭资源严重不足,两千两百万件未结案——有的得花上10年或更久才能结案。图中的女孩2005年遭轮奸,今年她才终于等到了最后一份判决书。 [保存到相册]

  译|胡然

  印度北方邦,拉克瑙市——2005年,事发时她还是个13少女,一群年轻男子将她拽进车里,折磨并轮奸了她。

  今年4月,法庭终于对最后一名强奸犯作出了判决,这一刻距事发已有11年。这些年中,受害者经历了6场审判,在法庭现身三十余次。她谋求正义的过程中所经历的不止是无尽的法律纠纷,还曾被迫离开学校,被关进离家少女收容机构,现在她甚至需要在警方的保护下生活,因为害怕强奸犯的帮凶会实施报复。

  她的支持者们说,是她异乎寻常的韧性克服了无数法律上的难题。“我决定了我只有一个目标,”这个年轻女子说,“正义。”

  随着印度国内针对女性暴力和强奸案数目的增加——据调查,印度平均每小时会发生2起针对女性暴力和强奸案——女权活动家、律师和官员们都说女性受害人面临着许多障碍,这些障碍包括:训练不足的医生、无情的警察、劣质的法检手段,还有印度司法体系中随处可见的拖延——这样的延误往往令人十分沮丧,部分受害者会失去继续寻求法律帮助的勇气,或者直接与罪犯和解。

  近些年,印度出台了一些应对措施,包括:出台更严格的强奸法规、建立专为强奸案及其他针对女性犯罪的快速法庭。但这些新的法庭却有另一套拖延方式——而且在某些地方,定罪率低得出奇。

  今年4月,最后一名强奸犯的判决出来之后,受害女孩穿上粉色的沙丽进行庆祝,给欣喜的家人和支持她的人们分发糖果。然而,这趟旅程尚未完结。

  “我一直在想,”她说,“他们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做?为什么他们要毁掉我的生活——只是因为他们有钱而我很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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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生惨剧的拉克瑙市。 [保存到相册]

  案件还原:大街上的绑架

  2005年的一个雨夜,一个13岁的女孩和弟弟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然后一辆车突然停在了他们面前,里面有四个17岁至19岁的男子。其中一个男子后来告诉警方,他们当时喝多了,想出来找个姑娘玩玩。两人下了车,强行把这个女孩拽进车,然后呼啸而去,留下她幼小的弟弟在雨中惊恐尖叫。

  受害者说,这几个人绑住她并折磨了她好几个小时——用枪猥亵她下体,并持续用打火机烧她。不久,他们到了一处偏远的地界,其他人也加入进来,将她拖进一处桉树林环绕、满是灰尘的小作坊里。他们在木板上轮奸了她,之后警方从那个地方找到了受害者的几绺头发、内裤和凉鞋。

  这块地属于这个轮奸团伙的头目高拉夫·舒克拉(Gaurav Shukla)家——当地非常有权势的政治家族。18岁的舒克拉被邻居评价为“有钱人的败家公子”。舒克拉的律师否认舒克拉参与了强奸,但承认舒克拉还面临其它几起谋杀和教唆指控。

  发生惨剧的印度北方邦拥有超过2亿人口,人数快赶上巴西了。北方邦贫穷、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政治文化饱受批评。近年来,北方邦的强奸案数量涨得比印度其他地方都快,2014到2015年间,翻了近两倍。执政党领导人穆拉亚姆·辛格·亚达夫两年前曾说过一番令众人哗然的话,他暗示强奸犯不应该被判死刑,“这都是些孩子,”他说,“他们难免犯错。”

  尽兴之后,几个男子把受害者扔在路边,留给她20卢比(不到两块人民币),然后扬长而去。

  她几乎无法行走,最终拦住了几个村妇。她整个人看上去非常不好,那几个村妇还以为自己看到了鬼魂。“我对她们说,‘我不是鬼,我是人,请帮助我,’”受害者回忆说。

  拉克瑙市副警监拉索尔(R.K.S. Rathore)说,这个浑身是血、一瘸一拐的女孩第一次出现在警局的画面令他终身难忘。

  “很明显,她遭到了暴力对待,”拉索尔说。

  幸运的是,受害女孩一开始就得到了警察和父亲的支持。很多印度家庭会因担心强奸案给家庭带来耻辱而选择不报案。许多警察也因冷漠或为了让治安数据好看而不鼓励女性起诉。

  受害女孩被带到附近的急症室,医生看到她身上的伤口后把她转给了一位女性医师做强奸检测。

  虽然一天之后她就因阴道大量出血住进了医院,但那位女性医师的报告上却写着她没有出血,也没有提到警察和她家人都能清楚看见的烫伤。这位医师在报告中写明女孩的处女膜已破损,但结论却是“无法确定有无强奸情况”。

  专家表示,实际上,许多强奸案的侦查都受累于这种缺乏专业素养的医生,证据收集混乱,法医室也很少。印度直到2014年才有了给医生的性侵检测指南。

  这名医师还对受害者进行了“二指测试,”这项所谓的测试手段曾广泛运用于强奸检查,医生以两根手指来检测受害者处女膜是否遭到损坏。强奸案的辩方律师经常用这个检查结果来指责受害人已经有过性经验,并为被告谋求减刑。这类“指责受害人”的思维模式一直饱受人权组织诟病。二指测试于2013年被印度最高法院禁止,但是印度全国女性委员会主席拉丽莎(Lalitha Kumaramangalam)称仍然有医生用这种方式进行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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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许多法庭还没有实现电子化,像拉克瑙市这样的地方就会出现大量堆积的纸质法律文档。 [保存到相册]

  受害者家庭的巨大压力

  受害者的母亲说,“最近的11年中,我们没有一天高兴日子。”说到女儿遭强奸后的日日夜夜,这位母亲仍然止不住眼泪。袒护舒克拉的人不断威胁他们,要他们停止起诉;她的女儿也曾一度被从身边带走,以“保护性拘留”的名义被关进女童收容所,在被拘留的18个月中,家人每月只能见她几次。

  2005年夏天,警方终于逮捕了舒克拉和另外5名同谋。2007年,其中两人被定罪。2013年,又有一人被定罪。另外两个未成年犯罪嫌疑人在拘留所带了一段时间,后来分别因为车祸丧命。

  与此同时,轮奸团伙的主犯舒克拉却一直没有伏法。他和他的律师团队大费周章地试图证明他在犯案的时候还未成年。一年又一年过去,他们经常以生病或其它事情为由不来参加庭审。

  拉克瑙市律师、法律作家帕德梅(Padm Kirti)表示,为了能帮客户避免牢狱之灾,辩护律师经常拖延审判。律师协会也会引起庭审的延误,比如他们拒绝在各类宗教节日上班,或者他们要罢工等等。这样的司法体系会让那些能高价雇佣律师的人获益;同时,本案受害者一家却为了支付法律费用不得不卖掉家中水牛,并乞求人们的捐款。

  受害女孩在等待正义的道路上并不孤单。印度基层法院平均案件处理时间往往超过6年,民权组织Daksh表示,高等法院和最高法院上诉的时间可能更长。此外,在印度司法体系中,还有一些非强奸受害家庭也会提出强奸诉讼,比如,如果女儿与人私奔,家长可能会为了挽回面子而以“强奸”罪起诉对方;此外有时男方悔婚也会引起女方家庭的报复性起诉——这些情况都会占用真正强奸受害者的法律资源。

  等待中的人生

  案子审理的这些年,印度也在不断变化。

  经济向好,数百万印度女性有了新工作,她们有能力购买手机并有了自己的社交媒体账户——在那上面,她们不断发泄着对印度的性别暴力和重男轻女思想的不满。

  但本案的受害者却感觉自己被“冻住了”,她的生命“停止”了。她什么时候才能正常回到学校,何时才能自由行动,和自己的朋友正常玩耍?而与此同时,舒克拉的生活似乎完全正常:他办了一场奢华的婚礼,还有了一个儿子。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邻里街坊的人,”受害女孩说,“而我已经没了尊严,童年也没了,但他却过着幸福的婚姻生活。”

  2012年,新德里发生了女大学生在公车上遭轮奸的惨案,引发印度乃至全世界的愤怒和抗议。这一次,印度不得不对普遍存在的性侵情况做出回应。案发后,印度的强奸、性骚扰和人口走私相关法律变得更加严格,政府给各地强奸应急中心拨款2.89亿美元,帮助设立热线和专业调查人员。但政府报告显示,这笔钱还有四分之三没花出去。

  抗议活动在继续。一年后,拉克瑙数百名女性走上街头,为女性正义呐喊——她们的诉求包括争取快速法庭以及审判舒克拉。

  2015年1月,法院将该案转交给了新设立的快速法庭——印度全国设立了将近400个这样的法庭。

  但即便如此,事情进行得还是不顺利。舒克拉的律师们继续“错过”聆讯。因为律师工会组织罢工,其中两场聆讯只能重新排期。去年5月,整个案件的卷宗突然神秘消失,几个月后又再次出现。

  “快速法庭仍然很慢,”北方邦法律顾问官布尔布(Bulbul Godiyal)说,“它们的效率比普通法庭高一些,”她说,但因为整个法院系统的问题,“拖延耽搁的情况仍然会发生。”

  北方邦法律援助服务局估计,快速法庭的定罪率很低——只有5%到10%的嫌疑人被定罪,不到全国平均水平的一半.

  本案的受害人于去年12月终于与舒克拉在法庭上再次碰头。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舒克拉续起胡须,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几周后,受害女孩在作证时情绪变得非常激动,导致当庭呕吐。

  重新出发

  通过当地女性权益倡导者的帮助,受害女孩已经在一所非常规教育学校继续学业并读完了11年级。她曾试着到常规学校读9年级,但那里的学生们对她指指点点,称她是“被强奸的女孩”,这让她最终放弃。

  如今受害女孩已二十多岁,终于读到了12年级(高中水平),她希望能成为一名法官,有机会和阿萨姆邦的一名年轻人结婚。“他将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要接受我,自此之后永不再提此事,”她说,嘴上一抹淡淡笑意。

  每天的电脑课是她最大的放松。在那儿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她也希望能保持这样。“那件事发生时我曾很害怕男孩子,”她说,“但和我一起学习的男生却尊重我;他们会说‘hi、你好’,而当有我不懂的英文时,他们会帮我。”

  班里的女孩们会聚在一起聊天并咯咯地笑,虽然她还未加入,但估计也快了,“我现在感觉轻松多了,”她说。

  结局可能仍然遥遥无期

  庭审于今年2月结束,4月13日,舒克拉被定罪。几天后,他被控伪造高中毕业证书,这张证书正是他用来证明自己犯案时还未成年的凭证。

  这个男人是法庭的常客了,出现时往往戴着时髦的太阳镜,坐着政府的车,身边站着随从。但法官判他有罪的那天,舒克拉用一张白毛巾遮住了脸,满脸是汗,浑身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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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13日,舒克拉被判刑 [保存到相册]

  律师表示,舒克拉正提起上诉,因为定罪依据只有受害者的证词,并没有物理证据。

  对于受害人而言,舒克拉被定罪起码让她有了一丝宽慰。“这么多年过去了,等待终于结束,”她说。

  但是,舒克拉在等待上诉的时候仍然可以被取保候审。而上诉之后案件可能又会拖个好几年。